(一)
虽然生活在本乡本土的县城,但离开真正的故土老家已经数年。离开故土家乡,那曾经生我养我的地方,那栋土胚房,那湾溪流水,那个月夜能听见啸啸风声的绵延群山,……就如此经常地出现在梦里,梦绕魂牵。
捉过江溪、小渠沟里的鱼,割过青草、野菜喂猪养鱼,走过垄弯里那条幽长的路、结伴去上山砍柴,……这伴随成长岁月的乡土往事,无尽的思念,都使我记忆幽深。
至今离开故土已经有整整25年了,超过童年、求学时期至参加工作前夕的时光总和。其实,那时上学之后,也有大部分的时光是在学校里渡过的,留在家乡的时日,就是边学习、边劳动、边成长的憧憬岁月。自从20来岁参加工作以后,回老家的时间就短了,回老家的次数就少了,直到最后“双脚不再蘸农田水”,回老家的次数后来近乎于无,不再赤脚踏上老家滚浪的热土,用曾经长出结茧的双手帮助干农活了。――我已离开故土多年。
但近年来,一年中总有那么偶尔的几次,有意无意地回到老家,在那里逗留下或是住上一两天。潜意识里,是因为思恋故土、还是心灵的安慰?我有时扪心自问。
老家叫“金钩湾”。曾是那位先人?因为故土的弯曲小径,农居对面的宛然环绕青山,依山傍水流畅的小溪,溪流两畔肥沃的稻田,――故土里藏金、也能刨金,这或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也或是一种现实的写照。
(二)
在憧憬美梦照进现实的历史年代,我的童年、少年,和怀抱着希望的青年求学时期,在那个时代里,那个时段里,现实虽然有时艰难和历经磨难,抺过去的记忆,留下却常是亲切美好的回忆,这伸手能触摸的,过去就如在昨天。
记起了老家的一座山。在前方对面的山脉上,宛然环绕家乡的山峰,有一个颇具神话名字的山谷,叫“赵过龙”。
这山窝子,这山名,为什么叫“赵过龙”,记得小时候的童年、少年时期,我经常会歪着脑袋,向会讲故事的大伯父考究,寻根刨底。大伯父很会喝酒,是家乡那种酿造的香甜醇美的纯糯米酒。喝的次数多,但每次喝得不多。每抿上一口咂上一小碗,就会脸红脖子粗的,两眼放光特别来神,会滔滔不绝地讲上半天。但我终究没得到确凿的版本。总的大概意思就是,这个山窝子是个神奇的地方,是神仙居住之处,里面卧藏着一条真龙。
大伯父常常讲得头头是道。说老屋前面的对门山叫“赵过龙”,是因为有一天有个神仙,那个白胡须骑白驹的老人,从对门的山峰上经过时,偶然被几个乡亲们看到,人们惊愕之余接着欢呼,老者听见了人们的呼喊声,于是拍了一下座骑,座骑化身变成一条真龙,驮着老者飞上天了。所以此后乡亲们就叫这条山脉、这个山窝子叫“赵过龙”。老家年过古稀的老人讲,传说那个骑白驹的老者是神农氏,在他的领地安仁境内寻觅采药,经过故居时被人们惊动后悄然离去。
一说版本是某年的天大干旱,毒日晒得禾苗枯萎,青山不绿,溪水断流。某天,乡亲们正近绝望地仰天长叹时,忽然天地慢慢地暗淡了下来,身边刮起了一嗖凉风。天空越来越暗,小风变成了飓风,忽尔天地间响起了大炸雷,对门山梁上升起了一道红光,一条金白色的苍龙腾空飞起,大雨滂沱而下,倾天倒地。久违的甘霖来临。大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直到溪水暴涨,山塘溢满。天将放晴雨歇时,人们又看见对面山脊上一道红光闪起,一条白龙隐去了对面的山脉里,天空挂起了一道彩虹。乡亲们说,这是神农在显灵,救赎苍生。……
伯父说,这个故事是爷爷的爷爷,或是奶奶的奶奶告诉他的,他现在可是亲口告诉了我们,述说时显得有些神秘与骄傲。我相信,安仁传说是神农氏的故乡,或许伯父讲述的几个版本的故事,都有一定的渊源联系。
(三)
伯父本是个粗人,可他有一门手艺对我们小孩来说,是绝对受欢迎的,那个惊为天才的手工艺术活“织芦苇马”。
农忙时季只要有空闲,特别是夏天的时候,伯父他干完农事归来时,常会顺带着采折三五枝上好的鲜活芦苇杆,一边给我们讲故事,一边给围坐旁边的娃娃们编织芦苇马。
把芦苇杆刮开破成一丝丝的辫条,然后打结编织,那是个精巧的手工细活。成品的芦苇马十分精致,惟妙惟肖,栩栩欲生。那圆溜的马头,饱满的马身,就着芦苇穗自然留成的淡红色的马尾辫,人见有爱。那时,谁听得最认真,谁最乖巧听话,伯父他都会奖励一个精致的芦苇马。后来,可能是没有认真留意,至今我再也没能发现第二个人,有这么精巧的手工细活了,也没再能发现与收获,这样的童年宝藏了。――就让美丽留存记忆里。
(四)
如果说“赵过龙”的命名,也并非浪得虚名。记忆中,故居的乡亲们盖房子或者已经建造好的房子,大门朝向与房屋走向,大都有意无意地朝向“赵过龙”山。因为它的名气、灵气,乡亲们都想沾染吉祥的风水仙气。
“赵过龙”山窝里,记忆中,童年常能采撷到春天水嫩甜脆的春笋,春笋炒腊肉的味道,至今让人回味时不自觉地流口水。记得山窝子的南山腰上,有一片结实茂盛的油菜林,春天花开之后,待收果结包之时,精灵的孩子们常能从山上的油菜树上,采摘得清脆味美的“茶耳”,或鲜嫩甘甜的“茶囊果”。渴了,山窝里有清泉水,累了,随便往哪棵树荫下坐下歇上一会,都会感到清爽无比。
山野里还有许多我叫不上书名的中草药村,那里能寻得乡亲们叫做“绿叶散”、“乌烟脑”、“王蛇藤”的多种中草药材。记得在那个缺医少药、生活比较艰难的年代里,家乡的父老乡亲们患个感冒、咳嗽、痛疼之类的疾病,很少上医院,都是往山上跑,更多的时候是到“赵过龙”山谷里,带上镰刀锄头,寻得这些“绿叶散”之类的中草药,往家里用瓦罐熬成汁水的中草药汤,――在当地农村里称为“法水”,一大碗或几个疗程喝上几碗“法水”之后,病稀奇地自然就痊愈了。
还记得隔壁村有个中草药“土郎中”,一次他从“赵过龙”山里采撷挖得一背篓药材下山,坐在老家故居的走廊上歇凉,看见我们这群顽皮的孩子亲切地叫他“叔叔”、“伯伯”样长短,一高兴就从篓子里掏出一把药材,其中有一挂结着红色枣样大的果子,每个孩子分得一两颗。落嘴吃下去,那种满嘴清香甘甜味,我至今仍记忆犹新。可是我们讨要更多的果子他却不许了。“不多了,不多了”,打发走了我们这群野孩子。
我们也不认得这是什么药材,但以后每次在山上看到这种结满红色或粉红色的果囊时,都有一种采食的冲动。却被大人们一再告诫,千万不要采摘吃食认不得的野果,――会“毒杀人的”,大人们常说。也或是非常中看的“蛇珠子果”,――“吃下去会口吐白沫从肚子里爬出蛇子、虫子出来的”。恐怖由此而生,因此再贪食也不敢乱采摘,除非是熟悉、以前是吃过认得的山野果子。
(五)
我的故乡叫“金钩湾”,“金钩湾”里有个“赵过龙”。
……
那天,我想还会把家乡的乡土往事,继续讲给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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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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