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一想再现。家乡那放晒柴的活儿就是一例。
上世纪80年代前的每年早稻收割后,乡亲们便立即转入另一种繁忙——放晒柴。四乡八里的砍柴人路上成线、山上成片,你喊我叫,有的还打起了山歌,非常热闹。人们抓住晴好天气,再流一把汗备足过冬柴火,放晒柴则是其中一种好办法。放晒柴者各自选择一柴又好又密的山块,有顺序地将柴砍下来摊放得一条条,砍下的柴在烈日下一个多星期就可晒干。这样,不仅柴轻好挑,而且弄回去就可以烧。农妇做饭最怕的是烧湿柴,既烧不燃又烟大熏眼,弄得两眼泪水直流。我们最喜欢的是羊角柴、洋米饭柴、椽子柴、梽木柴等,因为既好烧又耐烧。第一次带着中饭早出晚归砍一大片柴晒,然后就是每次砍担湿柴晒挑担干柴回。这样一天接一天,一直干到收晚稻、挖红薯时。担回的柴在自家牛栏、灶屋、巷子的楼上和屋后的空坪,被整齐地堆放得满满的,过冬和来年雨季烧的柴就差不多了。
放晒柴有个不成文的“乡规民约”,对放晒柴者的干柴,无论人家在不在或与他熟不熟都可捆一担回家,前提是“以物易物”要先砍一片柴放在那里,同时不要挑好拣差、搞乱柴场。这种形成了代代相传的古朴民风,男女老少都懂得这山上讲诚信、讲和谐、讲良心、互帮互助、“资源共享”的“山规”。天经地义,习惯成自然,上山砍柴人能自觉遵守这对己待人的“山规”。记得读初中时,一次周末我回来比较迟,家里没柴烧了,我麻利的上山捆了一担人家的晒柴,因怕摸黑路就来不及砍柴了。为了不让人家喊天骂人,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带着一条“蛇瓜”作早餐,一路飞脚上山在捆柴的地方赶忙砍下一片柴。不久,那位放晒柴的大叔来了,我与他不熟,向他说明后,他望着满身大汗的我,笑着说:“你是个好俫即(家乡长辈对男孩的称呼),替我砍了这么多柴,今天你还可尽最大力气挑担晒柴回去!”我心里乐滋滋的。如有人不遵守这规则,便如同做贼那样丢人,轻则批评指责,重则被割断柴绳、砍断禾担、缴走柴镰。对屡教不改的顽童则脱掉其裤子扔到树上羞辱他一阵子。这些作法虽粗野不文明,但很有震憾力,且旁人也支持,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时,还有一条“规矩”是上山只能砍“脚柴”、不许砍“正材”,砍柴时如发现柴窝中有松、杉、油茶树苗也要保护好,不能图快包在柴里一起砍掉。
农村有句这样的话:“莳田不怕雷轰雨,刹柴不怕火烧天”。其实,那时到处是青山绿水,山上再热也有习习凉风,砍柴出了大汗,坐下来不一会就被山风吹掉了,比在田里割禾凉快多了。而且山上山下都有清澈的山泉。喝泉水时直接用嘴贴在水里一口接一口,边喝边看井里那游动的许多小虾米很是惬意。山上的杂柴也特别多,那么多人砍也“承受”得了,离家几里外的长骑上、园子岭、轿顶上、枫树下、狗背坳、蛇冲、狐狸冲等山岭到处是密茂的杂柴,也许是生态环境好、土肥水足,这个山头还未砍完,那个山头又长起了;今年砍光了的山头明年又长了出来,到了后年就又可以砍了,真是柴火砍不尽,春风吹又生。
随着社会的向前发展,如今家乡烧柴火的农户少之又少了,放晒柴这活儿渐行渐远而退出历史舞台。但那热闹的场面、和谐的氛围、青山绿水的情趣和生态环境带来的活力,都时常在脑海里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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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谭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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