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家乡而言,我是她的孩子,是她放飞的一朵蒲公英,不管飞得多高多远,那里,永远是我的根。
离开家乡多年的我,最近二年总是隔三差五找到机会就想回家乡看看,每每背起背包,先生便问,"你总想回去干嘛?"我说我想念家乡的味道。先生说“你家乡有什么味道呀?”我说:
家乡的味道是年根的糯米酒,一缕缕醉人心魄的味道。坦若乡村没有酒味醇香,那就没有韵味畅想。宛如山没有水、人没有心灵,缺乏了灵性。
在我的家乡,家家户户都有酿酒的习俗,糯米酒虽然没有白酒的浓醇,也没有茅台的清香,更没有二锅头的酷烈,却世世代代泱泱流传在安仁这个岭南乡村里。每年秋收后,粮食颗粒归仓,各家各户都会张罗着准备酿一缸上好的糯米酒。酿酒是女人们的事,在家乡没有不会酿酒的女人。在家乡要看一个女人能不能干,会不会持家,很大程度上就看能不能酿出好酒。欲酿出上等米酒,得选出上好的糯米,以鼻闻之,有阳光与野草的气息;用手弹之,有微微的清亮的音质;肉眼观之,有饱满的柔和的光泽。择好糯米,浸上一天一夜,然后沥水,在锅灶里用文火慢慢地焖。
我家也不例外。每到此时,跟着奶奶长大的我总是坐在奶奶身旁,一边帮着往土灶里添火,一边等着吃糯米饭团。柴火暖暖的,旺旺的,噼哩啪啦,映照着奶奶慈祥的脸庞。糯米饭蒸好了,奶奶将其倒至笸箩里散开。顺便将冒着香气的糯米饭盛上好几碗,我趁势拌点糖,操起筷子贪婪地吃起来,香得醺鼻子,甜得黏嘴唇,那个味甭提了,解馋啊!奶奶还会给邻居送去一碗尝尝。是为了带回满屋子的祝福语?还是为了酿出明日的欢愉?奶奶说好东西要懂得学会与人分享。奶奶还教我要在糯米饭温度降至不烫手时,才用酒药丸子洒糯米饭上。(过冷不易酵化,太热则会杀死灰霉素,这些术语奶奶是不懂的,她凭是经验和悟性)随后,搅拌搅拌再搅拌,均匀装入酒缸,中间开个小窝,碗口大小。再将缸口用塑料薄膜扎紧,做到密不透风,上面再用盖子盖住。为了保暖四周还裹上稻草或破棉被,以保证发酵所需的温度。接下来就是等待开缸。要知道开缸早了发酵不足便成了烂糟;太迟则发酵过头,糟酸酒也酸了。一天、两天……终于有人在酒缸边惊叫起来:“哇你屋滴给酒喷香喷香嗒。”此时轻轻掀开四周裹着的破棉被或稻草,小心翼翼地揭开缸盖,但见发酵的糯米饭“咕嘟嘟”地冒着小气泡,颇似螃蟹吐沫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弥漫整个屋子,不饮自醉。出酒喽!今天尝东家的,明天尝西家的,家乡人最是憨厚、爽直。只要有左邻右舍来串门,男主人便扯着嗓门:“来!进屋恰碗酒了!”哦,盛情难却,那就先来一碗啰!看到男主人一直盯着等评判的眼神,还能说什么呢?“阿呀,你们屋滴的酒,浸的好!喷香好酒呀”男主人一听中意,殷勤地招呼坐下:“婆娘,炒几个菜来啰!” 于是,寒冬里,暖上一壶糯米酒,呷一口,抿抿嘴,咂巴几下,夹一筷刚炒好的菜,温热温热的,颇有几分“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意境。从中午直喝到夕阳落山,家里人来喊了,才趔趔趄趄地回家去。对着桌上的米酒,花生米、几碟小菜,品尝着自己一年的劳动成果,还未饮就已醺醺然——这暖洋洋的沁人心脾的“自家牌”糯米酒,怎不令人醉?!
我平生第一次喝糯米酒,更是难忘,记得那次我偷喝了三小杯,,先是奇妙的幸福的晕眩,继而眼前景物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直到天黑, 奶奶才在稻草垛里找到醉卧着的我。后来读《红楼梦》,看到史湘云醉卧花丛,回想起自己曾醉卧草垛,不禁哑然失笑。夏天的日子里,家乡的大叔大婶们到地里干活,每家都提一壶“自家牌”糯米酒,兑上自家井里的清泉水,累了渴了,饮一盅暑热全消,疲劳全逝。在冬天,人们都围着团炉火烤火,在团炉的炭火热上一壶糯米酒,喝一碗寒气全散。
家乡的味道,就像喷香的糯米酒,渗透了农家人的深情。尝新酒、满月酒、结婚酒、团圆酒……
岁月的味道,家乡的味道,就像加了糯米酒的清泉水,甜入心,沁入肺,淳朴的乡情,生活的馨香,尽在不言中。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谭淑梅
编辑:redclou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