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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读】盘古仙山下 三间土砖房

作者:晓晓 编辑:redcloud 2018-12-13 09:2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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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谓家?家是一个幸福的地方。那里充满亲情的味道,家更是一种精神的寄托,无论外头有多冷,都能让你感觉到无比温暖的地方,不管怎样简陋的房子,只要有那个人在,只要有那份情在,它就比任何地方更舒适、更温暖。

  已过而立之年的我辗转去过许多城市,或小憩或长住;见识过许多华贵奢侈的豪宅,或富丽堂皇或雅致清新。可是,在我心底的深处,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得上盘古仙山脚下的那三间矮小简陋的土砖屋。

  那是我的爷爷奶奶住了一辈子的家,据说是土改的时候分给他们的,原本应该是有许多间的,随着我的伯伯和父亲长大成家,自立门户搬出去后,有几间因为没有修缮倒塌后改成了菜园,从我记事起,奶奶的家就是三间房子。

  房子是用黄色的土砖砌成的,青瓦木窗,窗户偏小,没有玻璃,用白色的塑料纸糊着的,上面还点缀着几个图钉和厚纸板打上的"补丁"。

  屋外是一个大大的晒谷坪,是和对面的美蓉嫂子和隔壁辉兵叔叔家一起公用的,儿时的记忆中,我们在坪里"打油板""跳房子""踢毽子"……从早疯到晚。

  冬日的午后,奶奶会用大柴火灶烧一大锅水,把木质的大脚盆摆到坪里的阳光下,将玩的手脸污漆嘛黑的我或弟弟拎过来洗澡,在冬日暖暖的阳光下,我们将脚盆里的水撩的四处飞溅,直到奶奶将摆在木凳上晒得暖暖的棉毛衫拿过来催促着我们穿上,每当这个时候,奶奶总会重复一句话:"快穿上,一层布挡九层风"。我一直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许多年后,我自己有了孩子,帮他洗完澡穿衣服的时候,有一天,我居然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快穿上,一层布挡九层风"那一瞬间,恍若隔世。

  晒谷坪里一年四季都是热闹的,春天奶奶将从山上採来的春笋或吃不完的青菜豆角,用盐水煮了,晾满了竹篙。

  夏天满坪晒的都是丰收的稻谷,我跟着爷爷戴一顶浸满汗味的草帽,用撸禾耙将稻谷一遍又一遍的翻晒,或者就搬张靠椅,躺在屋檐下的阴凉里,听着屋后树上喧闹的蝉鸣,看着湛蓝的天空和远处盘古仙尖尖的山峰发呆,直到发现有鸡来偷吃稻谷了,赶紧起身扛起扫把,将鸡追得满场乱飞。

  秋天最热闹也最忙碌,秋天是满山油茶籽收获的季节,伯伯将一筐一筐从山上摘下来的油茶包倒到坪里暴晒,直到将茶包们晒的裂开,露出里面乌黑油亮的茶籽。这个时候,奶奶就会拿个箩筐拎张小板凳坐在茶籽堆里和村里的大婶大嫂们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闲聊一边拣茶籽,我和弟弟则忙着拿个小碗抓茶籽里白白胖胖的小虫子,抓满半碗,求着奶奶用油炸了,便是一碗香喷喷的美味。

  冬天的时候,临近过年的那个月,晒谷坪里最热闹,杀猪、做豆腐、淌烫皮、还有蒸薯皮、炸油枣……禾场里摆满了放满各种吃食的竹砚,晾满竹蒿的烫皮和年前扛到小河里洗的干干净净的桌椅板凳。

  进奶奶家的第一间是厨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现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大的柴火灶,灶的后面就是灰塘,灰塘上面挂满了腊鱼腊肉腊鸭,冬天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围坐在灰塘边上,一边帮着添柴,一边聊天烤火,奶奶经常会在灶里煨几个红薯或芋头,扒拉出来热乎乎香喷喷的常常让我和弟弟顾不得烫手就抢着吃。

  这里是美食的发源地,奶奶做的菜非常好吃,读小学的时候,我们的中餐是需要从家里自己带去学校吃的,奶奶给我准备的午餐总能让我在小朋友中收获一堆眼馋羡慕的眼光。众多美味的菜肴中,奶奶做的蒸菜是最好吃的,萝卜丝蒸腊肉、盐菜蒸鱼、豆豉蒸钻角……用一个小小的土钵放在捞米饭上蒸,待饭熟时菜也熟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都会多吃一碗。

  奶奶去世后,我试过同样的做法同样的食材去复制,可做出来的味道总是差点什么,和我一样吃着奶奶做的饭菜长大的飞飞侄子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奶奶蒸菜的那个土钵有魔力。或许,有魔力的不是那个土钵,而是慈祥的奶奶。

  穿过柴火灶往里边走,右手边是一个放脸盆的水架,粗糙简陋,是我的二伯亲手做的,二伯小时候因为脑膜炎后遗症,反应有些迟钝,终身未娶,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村里人叫他傻子,但其实他并不傻,上山砍柴,砍木头他样样行,对我们也很疼爱,只要我们在家,他每次从山上回来,都会特意给我们带回来各种各样的野果子,雨天闲暇的时候,他就会研究做木工,奶奶家的水架、板凳之类的,都是出自他的手艺,虽然样子简陋,但是也很实用。

  水架的旁边是一个大水缸,那时候家里没有自来水,用水都需要去井里挑水,所以水缸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物件,奶奶家的水缸是粗瓦制成的,旁边放着一个用半个葫芦掏空晒干做成的水瓢,口渴的时候。直接咕咚咕咚喝上半瓢井水,立马透心凉。夏天的时候,奶奶会把清晨摘下来吃不完的丝瓜、苦瓜或茄子直接泡在水缸里,这就是天然的保鲜冰箱了。

  越过水缸再进去一点,就是进入第二间房子的门了,门口的楼板上挂着一个竹篮子,挂得这么高是为了防老鼠,奶奶经常会变戏法般的从这个竹篮子里给我们变出一些饼干、橘子之类的零食。

  第二间房子,应该算是奶奶的客厅,进门的左手边摆着一个木柜,柜子很有些年头了,上下三层,第一二层放置的是一些锅碗瓢盆日常用品,最上面那层常年放着两个大大粗瓷缸,里面装的是奶奶每天熬的捞米粥,又香又稠,几乎每个去奶奶家的亲戚朋友,第一件事就是拿个碗先去吃上一碗捞米粥。

  屋子的正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吃饭的时候,爷爷总是一个人稳居正座,等着奶奶将饭乘好递到他手上。爷爷是那个年代的文化人,大集体的时候当过生产队的保管员,他个很传统很严肃的人,我们吃饭的时候被他拘束颇多,比如吃饭时不能不端碗、不可以吧唧嘴、不能扒拉菜……稍不注意,就会换来他很严厉的一句:"没体统"。

  靠窗户的一边,有一张用两张长板凳架起来的床,那是二伯父平时睡觉的床,席子下经常藏着二伯父喜欢看的连环画,我们经常偷偷拿来看,又偷偷放回去。床的对面是一个单人楼梯,可以踩着它爬上小阁楼,阁楼是奶奶的储藏室,上面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瓦坛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干货。每年过年的时候,奶奶都会从阁楼上端下来用九个瓷碟子装着的各色点心。有一次,趁着奶奶不在家,我偷偷爬上小阁楼翻零食吃,昏暗的光线下打开了一个木箱,里面装的居然是爷爷奶奶准备的装老的衣服,黑黑的看着觉得异常恐怖,吓得我连滚带爬的溜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去阁楼。

  餐桌的另一边有一扇门是通往屋后小巷子的,奶奶家和后面招男奶奶家之间隔着一米多宽的一个巷子,狭长的一条,夏天的时候,这里是天然的空调房,凉风习习,非常舒服,端午的时候包粽子、九月的时候摘花生都是在这个巷子里进行。每年暑假,姑姑带着晓林表哥和华敏表姐回娘家时,最爱的地方就是这个巷子,亲人们坐在巷子里的青石板上,吃着奶奶给准备的西瓜、聊着家常,那幅画面,已成为我记忆中抹不去的温暖。

  最里面的那间房是爷爷奶奶的卧室,位置有点高,要先踩上一块高高的石头门槛,卧室里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壁桌和两张床,一张是爷爷睡的,也是用两张长条板凳搭成的,垫着厚厚的用稻草编成的垫子,很简陋。另一张床是奶奶睡的,据说是奶奶结婚时的陪嫁,很古老的样式,整张床都用木板围起来的,还有一个高高的顶,上面还雕刻了一些花鸟图案,但是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我和弟弟都是跟着奶奶睡在这张床上长大,许多个夜晚,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奶奶给我讲的那些老掉牙的传说故事入睡,许多个清晨,我在爷爷奶奶数年如一日的闲聊声中醒来。

  爷爷奶奶的感情很好,奶奶说她十二岁就嫁给了爷爷,老两口一辈子没有红过脸,爷爷严肃忠厚,奶奶慈祥能干,老两口特别疼爱儿孙,有点什么好吃的总巴不得每个人都能品尝到,家里每一个人的生日,爷爷奶奶都早早的惦记着。如果家里有人要出远门,爷爷奶奶总会隔几个小时就念叨一次:"不知道现在走到哪里了?到安平了吧?不知有没有出安仁?"

  每到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喜事、或者只是来了客人,爷爷奶奶都会将一家大小都叫拢到一起,团团圆圆的一起吃顿饭,虽然菜只是一些家常菜,但是那种感觉特别的温暖窝心,将一家人的心紧紧的连在一起。随着我们日渐长大,爷爷奶奶渐渐老去,这个传统还是一直持续着,只是奶奶不再掌厨,在那个大大的柴火灶前忙碌的人换成了贤惠能干的桃花嫂子。

  奶奶的这三间小土砖屋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尽管它简陋矮小,昏暗拥挤,可是却是我们整个家族的后辈和亲人们最喜欢的地方。且不说在这几间土砖屋里长大的志坚哥哥以及我和弟弟,就连嫁到关王的姑妈和嫁到安平的新华爱华堂姐以及姑父和堂姐夫们,每次回娘家,最爱呆的地方也是奶奶这三间土砖屋。

  随着奶奶和爷爷的去世,这三间土砖屋最终破败倒塌,我每次回去总刻意回避那里,不敢去面对那些断壁残垣,总是在心里自欺欺人的骗自己,以为不去看到,那些美好就不曾失去。想象着那三间土砖屋还好好的在那里,屋顶上飘着袅袅炊烟,二伯在灰塘里添着柴火,奶奶带着袖套一边在灶前忙碌,一边指挥着爷爷赶紧去门前的菜园里摘把葱回来……

作者:晓晓

编辑:redclo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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