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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寒菜

来源:红网安仁分站 作者:段贵春 编辑:redcloud 2017-01-18 21:0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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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边有老媪担了冬寒菜在卖,小小蒲扇般的叶子青翠可爱,连淡青的梗儿也是极鲜嫩的模样儿,于是买了一大把回家。

  母亲说,这么鲜嫩的冬寒菜最适宜清煮,若是再老点,那就炒着的味道好些了。母女俩细细的择了,说是择,其实只是把它的杆儿掐成寸把长的小段而已,每段上留着一根肥嫩的叶柄,挑着一叶青碧,不论叶,还是茎,都极嫩而翠,并无丢弃的必要。看着这一叶叶的小绿蒲扇,便想起汪曾祺的一篇文章来,题目已是忘了,只记得文中说有个叫吴其浚的人考证出冬寒菜就是古诗中的“葵”,“葵”在古代大约是极重要的菜蔬,“采葵莫伤根”,“松下清斋折露葵”,葵是常见诸歌咏的。“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小时学这首诗一直以为这葵是向日葵,很奇怪为什么写“青青”园中葵,金灿灿的葵花儿不是更应该入诗吗?后来读了汪老的文章后总算明白过来。不过这诗的后面几句很成问题:“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葵是耐寒的作物,越是冬天,越是长势喜人,到了夏初,葵叶上长出浅浅的绒毛,叶柄的根部就冒出花蕾,开起淡紫的小花了,盛夏时葵已经完成了一个生命的轮回,都不用等到秋天了,不过这也只能存疑,或许古代种冬寒菜的时令稍有不同吧,反正这“葵”不是向日葵了,因为向日葵是舶来品,传入中土时间应该不会太早。最让葵“名垂青史”的是汉乐府《十五从军征》: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里中有阿谁?”

  “遥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望,泪落沾我衣。

  诗句是极明白易懂的,内中的悲凄也颇感染人,可是自从我知道“葵”就是冬寒菜后,每读到“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时,心里的馋虫竟很可恶地蠢蠢欲动起来,私底下觉得这饭这羹都是原生态的,味道肯定极美。又见诗中的兵哥端了饭菜不是自己狼吞虎咽,而是涕泪满面地想要孝敬自己的爹娘而不可得,心底里无意识的就在冬寒菜身上打上了“孝”的印章。

  煮冬寒菜是极见功夫的。首先要烧一锅清水,待水开后,将菜倒入沸水中,用筷子把枝枝叶叶压进水里后,盖上锅盖,大火煮上十几二十分钟,中间不能揭锅盖,待到估摸着煮得差不多时,揭开锅盖,把菜叶翻转,再煮上数分钟,这时又不能盖锅盖了,要敞开了锅煮,让刚翻下去的菜叶也煮得烂熟,这其中哪个环节没把握好,都可能导致菜梗煮不烂,或菜叶变黄,这些都只能凭个人感觉,没有理论书可翻的,所以说是极见功夫的,煮好的冬寒菜青翠悦目,滑嫩可口。记得白居易有首《烹葵》诗:

  昨卧不夕食,今起乃朝饥。

  贫厨何所有,炊稻烹秋葵。

  红粒香复软,绿英滑且肥。

  饥来止于饱,饱后复何思。

  忆昔荣遇日,迨今穷退时。

  今亦不冻馁,昔亦无馀资。

  口既不减食,身又不减衣。

  抚心私自问,何者是荣衰。

  勿学常人意,其间分是非。

  “绿英滑且肥”一句说明他煮葵的功夫极高,煮出了冬寒菜最高境界,不过煮的又是“秋葵”,可见古时种葵时令或许却是不同。

  我的母亲年事已高,厨艺也和身体一起日见衰弱,平时怕自己做的菜不合晚辈的口味,已经极少下厨房了。但是她煮冬寒菜的手艺倒还不曾荒废,因此我便让母亲来做这个菜。母亲或许因为在厨房的地位忽然得到了恢复,兴致便高昂起来,煮了半锅沸水,将洗净的冬寒菜倒进锅里,用筷子把水面上的菜叶都压实下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些煮这道菜的要领,我准备了一个荷叶边的玻璃碗,碗里放少许盐,搁几粒鸡精,再滴上数滴香油,静候一旁,等着这菜出锅。锅里冒出的雾气已经带着很浓厚的清香了,透过玻璃的锅盖,也可以看到菜叶菜茎已经煮烂,可是比未煮时更见得绿翠。不久后,菜便煮好了,茎叶都青翠欲滴,连汤都是稠稠的,带点淡绿。母亲舀了几勺汤冲入碗内,把冬寒菜捞进去,稍微搅拌一下,一切便OK了。玻璃碗装冬寒菜自然是极为适宜,那滑嫩、那青翠不管在哪个角度都能最大限度的显现出来,着实令人胃口大开。

  由这冬寒菜,又想起小时吃冬寒菜的旧事来,小时母亲也喜欢煮冬寒菜,寒冬腊月,冬寒菜和白菜便是餐桌上的主角。冬寒菜照例是煮得极烂,可是对幼时的我来说,它的长长的叶柄还是不容易咬断,里面的纤维还是稍嫌坚韧了点。我往往由叶片开始,边吃边吞,冬寒菜性滑,不知不觉间就一点点溜了下去,十几厘米长的梗子,经常是头部已经进了胃部,末端还在嘴里,常常便因此而反胃,于是又用手抓了它的尾端,从喉咙深处又把它拉扯了出来,上面除了几个浅浅的齿印,倒还完好。母亲便经常把菜叶在叶柄处咬断,叶子给我吃,杆子留给自己。那时并没想过择菜时首先就把叶子单独摘下,也没觉得这样咬断后给我有何不卫生之处,便是哥哥,也常常这样咬了冬寒菜的叶子留给我。

  冬寒菜也可以作药的。小时感冒发烧了,母亲往往去园中摘一把冬寒菜,扯几棵小葱,把冬寒菜烂烂地煮了,下一撩面条在里面,再搁上几段葱白,让我坐在床上热热的吃下去,然后拿被裹着躺上半天“发汗”。雪白的面条配上碧绿的菜叶一看就会让人食欲大增的,何况面条和冬寒菜都极滑,很容易进口,因此不管病得怎么不思茶饭,每次总能很香的把那碗面条吃光。而且饱饱地睡下后,真的也很容易出汗,醒来后常常一身汗津津的,母亲便用温而厚的手掌抚我的额头和背心,为我擦洗更衣,我的烧也没了,感冒便好了。

  吃饭时我给母亲讲起这几件事来,母亲一直微微笑着,儿子听得神往,就怪我当他感冒时为什么不给他吃冬寒菜煮面条,偏要他喝这样冲剂,那种胶囊的,我说如今你们都大不一样,只怕这方子已经治不好感冒了,母亲不以为然,说道:“上次你哥哥下班回家嚷着头痛,我就去园里摘了把冬寒菜,拔了几棵葱,煮了一大碗面条给他吃,吃完后发了汗,感冒就好了,一分钱药也没吃呢。”说时脸上颇有满足感,我听了很羡慕哥哥,我的未吃过冬寒菜煮面条已经有十几年功夫了,原来他还保持着这待遇。因此恨不得立马也感冒一回,让老母亲也煮了这滑滑的俨俨的一碗面条来,让我拥被而坐,热热的吃了发汗,最好母亲也还用了她温而厚的手掌不时的抚摸我的额我的颊……

  正想得来劲,忽然瞥见儿子也呆坐着出神,眼中有盈盈笑意,呵呵,估计这小子也和乃母一样,只怕也做着一个冬寒菜的美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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